【世界快播报】“盐渍”般的人生如何被书写?12个小镇女人活下去的理由

2023-03-22 11:09:57 来源:大河看见

在妇女节这天,听听那些珍贵的、乡村小镇底层女性的微弱声音。

铺天盖地的消费主义狂欢中,女性作为消费主体被抬到了一定高度,商业品牌讲述起女性独立的故事,都市女性消费意愿催生出“她经济”的概念,女性力量在不断得到肯定和重视。

而在另一边,小镇女性沉默着蛰伏着,在互联网时代仿佛远离话筒和流量,被忽略、被遗忘,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她们如何存在和生活。


(资料图片)

同一群体内,人群与人群之间显示出更深层的区隔,受过高等教育的城市女性和未充分受到过教育的小镇女性,两者间命运的共通之处越来越稀薄。

一本叫《盐镇》的非虚构作品揭开了小镇女性被生活磨砺的一角——“盐镇的生活是一道道细碎的裂口,女人拼命止血,而男人们在撒盐。”

真实的故事,讲述了十几位身在乡镇上至92岁下到17岁的女人们遭受抛弃、暴力、贫穷,承受生养之苦的漫长岁月。但每个人都能与生活“对打”,找到应对苦难的方式、活下去的理由和生活的意义。

作者易小荷说,在写完这本书后,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某种程度上被这些乡镇女性所托举。“我会觉得我以后也要很认真地吃饭、写作,重新思考一下我生活的意义。”

小镇女性的系统性困境

性别议题在舆论场上从不冷门。

但在《盐镇》中,作家易小荷走进真实的乡村小镇女性的内心世界,在现实世界的泥泞里去伪存真,看到那些女性露出精神和身体上的瘀痕,读者方才领悟,对乡村女性的理解是笼统且模糊的。

2021年,易小荷回到故乡四川自贡,在家乡的陌生小镇仙市镇待了一年,采访了近百位当地居民,打捞出这十二位女性的故事。

仙市镇被易小荷称为“盐镇”,因为它曾是自贡运盐的重要码头,更因为盐这个字,恰如其分地道出了镇上的女人自古以来的人生况味。

阎连科曾说,在中国男性作家中,几乎没有人能把女性写得很好。

身为女性作家,在这个非虚构作品中,易小荷如何理解和看待这本书以及她笔下的女性?

在几次签售会中,每当谈及女性境遇时,她总是重申性别中立的立场,表示这本书“无意挑起性别对立”,只是希望多关注他人的命运。

同时,她也无意将这本书界定为“女性主义”标签的书,“任何一个作家都希望文本是开放式的,我希望这是一本冷静的写实主义的书。我在写作的时候就想,这本书我一定要提供最丰富的信息,希望每个读者都可以在其中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。”

对于书中的人物,作者没有凌驾和审视。“当我写完这些东西的时候,我不想去做那种道德上的评判,我也不想居高临下地说教。在镇上教会我的就是每一种生活都有意义,你如果变成了我笔下的人物,也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,也会继续寻找自己生活的意义,并尝试理解自己的生活。”

易小荷说,“我在城市里时,和周围的精英、白领聊天,十个人里可能只有一个能聊出来瞠目结舌的故事,但是在那里(仙市镇),你会觉得每一个女孩都是一个深渊,苦难怎么会这么集中?但事实就是发生了。后来我在序言里面写了,它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,不是某一个个体的苦难。”

各自经历各自的彷徨

书中都是真实的故事,故事中的每个人,不再是面目模糊的群像,人人性格饱满,各自经历各自的彷徨。

古镇里年龄最大的女性是92岁的陈婆婆,她曾经被家暴,曾经开办过“猫儿店”,类似于现在不入流的妓院,也被惩办过。她历经四嫁,一辈子送走了四个丈夫、所有的兄弟姐妹以及自己的儿子,仍旧要强、利落地生活着。

王大孃是古镇上最受欢迎的媒婆,在家里却遭遇无穷的家暴。生不出儿子被打(强制流产和引产共7次),将丈夫捉奸在床被打,活干得不好被打……曾经青春爱跳舞的姑娘,认为万般皆是命,没有选择离开,也没有选择“不忠”。

还有勤劳、聪慧却陷入小镇“女人干活养家、男人游手好闲”深坑的创业者黄茜,由于父亲迷信的一句话就早早辍学的梁晓清,一个曾经打架上瘾、后来长期“带幺妹”(皮肉生意者)的小镇二代黄欣怡,在小镇人的各色眼光里展开同性恋情的女人童慧和李红梅……

这些女性有的倔强要强,有的懦弱忍耐,有的泼辣直爽,有的撒谎成性。她们都彼此认识,却又相对陌生。书里说,大概是每个人身上都压着沉重的生活,顾不上抬头张望他人。

作家、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在该书签售会上评价,这本书从年龄最大的92岁的陈婆婆写到年龄最小的17岁的黄欣怡,12个女性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,她们的生活是生在城市的人无法想象的。

“对于城市读者而言,她们是完全陌生的人,这本书打开了我们对另外一个世界的体会,让我们看到留在过去时代的女性,看到我们的来路,看到之前我们是这么卑微地生活。”

陈婆婆到花季女孩,从92岁到17岁,让人看到,我们精神上的贫困依然如此沉重地,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
底层女性的强韧原力

易小荷说,这本书受关注的程度是超出她的预期的。她相信,愿意读这本书且读完有共鸣的人,都是对世界有怜悯心、同理心,也会关心他人命运的人。

在采访时,她强烈地感受到时代变迁所影响的两代人的不同。

比如92岁的陈婆婆,是一个完全留在过去时代的传统父权制文化下,一点都没有走出来的人,她把疫情叫作“人瘟”,“以前只听说过鸡瘟跟猪瘟,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人瘟”。

17岁的黄欣怡是一个既处在传统文化中,但是又被新时代冲击了的样本。书中含蓄地讲她的很多话是谎话,比如她的父母就是当地农村的人,但她说自己是在深圳出生的。她的老师说,她就是当地人。她可能意图在其他年轻人心中,给自己包装成大城市的人。但另一方面她又被传统文化所包围,比如她的抑郁症,她的母亲给她请仙婆,往她身上扔米,她都是认可的。

毛尖认为,这些底层女人身上有强韧的原力。陈婆婆92岁,把一个世纪的屈辱都承担过来了,她处理苦难的方式,她承担苦难的耐心和冷静都被写出来了,读者看完后不觉得她特别惨,而是把生活的痛苦反刍成人生的历程。

“她们用自己的力气也为自己撑出一片天地。虽然她们个子很矮,但是她们都很能打,而且打了以后依然可以一身伤痕地继续进入生活,这种力气特别好,这种元气、日常性让这本书脱离了只写悲惨生活。”毛尖说。

面对苦难,她们的习以为常令作者震撼。“街上的人说起来,那个男的打她,一喝了酒就打。语气已经特别漫不经心,就像是在说猫生了三个小猫一样的语气,用那样的语气说出,那个男的又把那个女的的手给打残了。”

作者采访王大孃时,她谈自己一共九次生产,一滴眼泪都没有,而且是急匆匆地说,“不好意思,我要去带孩子了”。

作者在后记中写,盐镇的生活是一道道细碎的裂口,女人在止血,而男人们拼命撒盐。

毛尖认为男人的撒盐可能有更难以言说的东西。当他们的拳头不能打向更强的时候,他们打向弱者。打向弱者的人,在心理上其实是更弱的。“因为他们在社会上没有能力出拳,但是社会又要求他们成为一个强者,所以他们向更弱者伸拳。其实他们是真正没有能力撒盐的人,但是他们却成为了那个撒盐的人。”

而在这个过程中,那些止血的女人是更强悍的。她们多次被家暴,却依然没有选择离婚。她们有保护孩子的一面,又为她们的女儿缔造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。她们在承受丈夫拳头的时候,内心是坚韧的。就像陈婆婆,她能活到92岁,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屈辱中,肯定是有什么强悍的东西支撑着她。

“她们溢出了女性主义的解释框架,让男人女人重新被定义,也让苦难重新被定义。所以特别希望《盐镇》第二部出来,可以去采访12个男人,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被构造的。”毛尖表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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